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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容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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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成王朝,魏博。

少女正在校獵場練習騎射,被一只大雁驚到偏離靶心,憤恨地將弓箭轉向空中,不一會兒,被射穿心臟的大雁撲通撲通地掉了下來,只垂死掙紮了幾下之後便咽了氣。一旁隨侍的小童連忙小步快跑將大雁帶血的屍體拾回,獻到少女跟前,討好地說:“四小姐英明神武,射殺了一只大雁。”

少女頗為自得地望向獵物,卻在看向死物沾上的血跡時有些不快,轉過眼去,擺手吩咐:“去去,快拿開,別現在我眼前。”

那隨從訥訥地垂下手去,臉上仍舊堆著諂媚的笑,知道這位主子待人一向大方,果然聽到少女說,“有賞,帶著它去庫房領賞吧。”那人一疊笑地歡喜地去了。

周圍有專門的侍人伺候在側,見少女表情,連忙將準備好的水盆端了出來。

少女嫌惡在水盆凈手,拿了潔白的手帕子擦手,似乎為手上沾上了血腥而洗不幹凈不樂,皺著眉沈思著出神,陰影下的側臉,俊朗又陰沈。

這一位是魏博神武將軍府上的四小姐,神武大將軍的女兒,行四,單名一個容字。她中等身材,面色泛黃,身著深紅色蟒袍,腳著粘毛皮靴,鞋底還有上山狩獵時粘上的泥。年紀雖輕,負手筆直地站立,不開口時有一股迫人之風,令人膽顫。相貌隨了母親,算不得上佳,五官端正,但是長在那一張臉上,怎麽看生出一絲不諧之感。然而臉上神情,經常是和善的,所以並不嚇人,反而為她添了好人緣。她出身世家,禮數向來周到,只是為人沈默寡言,獨自一人時鮮少開口,臉色陰沈,眉間抑郁,似有什麽苦惱,難與人言。

正沈思著,有人來稟:“四小姐,朝廷派了人來,這會子老爺與夫人正在會客,說請您趕緊過去。”

“朝廷的人。”武容“哼”了一聲,說,“朝廷的人與我什麽相幹?”武容聲音冷冽,又帶著一絲沙啞,雖不悅耳,卻撓人心弦。

將軍府的主子都不是省油的燈,四小姐性情反覆,時有暴躁且不待見朝廷是府內周知的事實。神武將軍深知女兒脾性,特意從仆人中找了聰明伶俐的通知武容。

那人面色為難,好在武容馬上回轉過來,又問:“朝廷這次來了誰?為的什麽事?叫了姐姐了嗎?又都有誰在?”

那人恭敬地回答:“今天到的是雲中郡刺史,老爺、長公主殿下正在會客廳會客。商議的事……”那人停頓了一會兒,刻意壓低了聲音,道,“聽說是商議將軍府和公主的婚約。崔大小姐已經先到了,大小姐、三小姐、五小姐、六小姐、堂小姐和表小姐那邊都遣了人去,大少爺、三少爺今日在私塾念書,二少爺去舅老爺家過生,已經著人傳話,四少爺病著呢。老爺特地差小人先來教四小姐知道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武容露出疲倦的神色,道,“你先下去,和母親說,我隨後就到。”

將軍府府邸是先祖時營造的,之後又經過幾代修葺,如今已有葳蕤一觀的模樣,高墻朱門,巍峨森嚴,庭院深深。分為東西兩院,主人好客,保持著唐末幕府的遺風,東苑是正堂、會客廳、校練場,住著些門人清客;西苑是內眷等的住處。

武容從校練場出發,穿過假山屏障,曲水石橋,往會客廳方向。她本人對房屋構造、院落布局等不甚上心,自然看不出這樣重巒疊嶂、開門見山、流水不腐的布局,在家居風水上是大忌。整個將軍府充斥著朱門高墻與曲水流觴的氣息,結合北方皇家園林的大氣與江南園林的婉約特色,並沒有使府邸兼得兩種好處,反而顯得不倫不類,為大家笑。

所謂三代才養得出一個貴族,將軍府富貴到如今第三代上了,不至於沒這點眼色,究其緣故,不過是因為這一代將軍府的家主,是一位武婦。

武容到會客廳的時候,神武將軍坐在上位雕龍刻虎黃花梨太師椅上,將軍府的男主人,長公主正拿著一塊手帕擦拭眼淚。神武將軍四十開外,是一位其貌不揚的女人,常年的兵戎生涯折損了她的健康。如今也上了年紀,相貌和平常大街上的平常婦人無異。

長公主衣著華貴,保養得宜,完全看不出是年近不惑的人,拿著手帕的纖細手指,以及那張精致得從不出錯的面容,無不透露出他年輕時候必然是個傾城傾國的美人。他是先帝的愛子,嘉成皇帝的長兄。出身之高,又容貌屹麗,養成專橫獨斷、任性妄為的性情也可知了。

朝廷來的貴客身著墨綠色的飛魚服,在一眾賓客當中頗為顯眼,正和一位青年女子親切地交談,那女子看年歲頗為年輕,素色衣袍,博冠廣袖,從門口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背影,隱隱有魏晉林下之風,令人心生向往。

武容慢慢地往會客廳移步,那女子像是背後能聽到聲音一般,回過頭,輕笑道:“四娘,你來了。”

在那女子回頭的一瞬間,武容收了臉上的神情,看著她,眼裏浮起一絲只有見到至親之人才有的笑意,恭敬地行了一禮,叫了一聲:“阿姊。”

回首的女子貌若潘安,行比伯夷,笑起來如春風和煦,正是長公主的長女,武容的姐姐,下人口中的“崔大小姐”,單名一個思字。

崔思外穿了一件藏青色交領廣袖,擡起手來,露出一截內搭白色中衣的流雲紋袖邊。她的容貌,隨了素有玉樹之名的崔氏,是崔家這一輩拔尖的,也是因為她那一位“看殺衛玠”的母親。

論容貌,別的世家自有更艷麗俊秀的,只是論周身氣度,各家比不過博陵崔氏,也是公認的。所以崔思便是世家子弟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,論相貌人品才學,京城第一。連皇家的幾個皇女,也輸在太過富貴,自嘆不如。最得她外祖父,也就是當今太後的喜歡。

說起博陵崔氏的大小姐崔思,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世人多偏愛“美女子”,崔思的容貌上乘,連女子看了也心動,更何況是男子?在各種才藝中,又以文學最為世人看重。崔思年紀輕輕,才高八鬥已是公認的。除了容貌才學,更為難得的,此人聰明絕頂。如此璀璨奪目,便襯得身邊人沒有半點顏色,特別是和她最要好的妹妹,神武將軍府的嫡長女,未來的世女人選,武容。

武容轉向刺史方向,笑了起來,又是一禮,道:“小女容,拜見刺史大人。”

刺史看著眼前的姐妹。姐姐膚色白皙,身形消瘦;妹妹膚色泛黃,身形魁梧。姐姐嘴角含笑,眉目含情,完全一副風流才女模樣;妹妹容色端正,行止如寶劍出鋒,目光銳利逼人。幾乎沒半點相似的地方,完全看不出是一父同胞的姐妹。

刺史產生如此疑惑很簡單:因為這兩人雖然有同一位父親,卻有不同的母親。關於大長公主的婚姻,卻是皇家不得不知的忌諱。

真是難得,在這樣一個重文偃武的時代,有一個才貌當世的姐姐,各方面壓她一頭,她這個做妹妹的不僅眼裏絲毫沒有嫉恨,還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,不是心性天真、品德過人,就是城府深沈。

回過神來,刺史側過身,表示不敢受禮,口稱:“不敢當,不敢當,世女客氣。”刺史官居四品,將軍府世女將襲爵位,是以才如此客氣。

聽到此句,武容擡起頭,見到崔思以及礙於人情刻意偽裝的好臉色消失殆盡,眉目間有些屬於年輕人特有的銳氣,直直地說:“據我所知,母親尚未立嗣。”說完仍面無表情直視刺史,似乎希望她將這個說法改過來。

雖然將軍府未立嗣女,可是眾人皆知,武容是神武將軍的嫡長女。刺史宦海沈浮二十年,場面話說的溜溜的,提起“世女”是為了恭維,再有來之前聽幾個小人“將軍遲遲不立嗣,諸女爭立”的閑話,也有故意挑刺的成分在。不想少女完全不領情,也不留情面。都說女肖母,武容雖然年輕,卻有幾分將軍少年時的氣勢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第一次面對這樣毫不留情的否認,刺史又尷尬,又不知說什麽好,一時語塞。

崔思見狀,噗嗤一聲笑了起來,眉眼靈動,伸手輕拍在武容左肩上,道:“容容,我真是服了你了。”拉了武容退了幾步,擋在她身前,似謙讓,更是保護,長作揖道:“舍妹無狀,望州牧海涵。”神情誠懇,好像剛才取笑別人的不是她似的。

這一雙姊妹中,當妹妹的看似個粗人,面對過於耀眼的姐姐,不僅不記恨,反而異常看重推崇,有德行;當姐姐的看似文弱,卻習慣性地在任何場合擋在妹妹前面,有大勇。如此看來,二人是人中龍鳳,將軍府後繼有人,天不亡武氏!主上心中所想,恐怕要晚幾十年實現。刺史回想到臨行皇帝的密旨,不禁沈思。

不知幾年前,河間挖出一塊大石,石上刻著“帝傳三世,武代李興”的讖語,皇帝為此日夜憂心,寢食不安,只怕應在魏博。

此間不睦,長公主眼尖,看到刺史這兒劍拔弩張的局面,怕崔思年少輕狂不懂事,惹怒了京城來的使者,到底不美,開口高聲喚道:“思兒,到爹爹身邊來。”

崔思應了一聲,向刺史微側身致歉,吩咐下人好好招待刺史,便帶著武容往長公主身前走去。

武容回頭,看見將軍府堂小姐武玦正殷勤地招呼京城來的貴客,笑容可鞠,舉止得體,可是她袖中緊握成拳的右手暴露了她內心深處的緊張與興奮。堂小姐武玦自幼養在將軍府,遠離權力核心,是個邊緣人物,可是她的野心決定了她會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。京城來的刺史對武容來說是朝廷的走狗,對別人,也許是改變人生的契機也說不定。

崔思見武容漫不經心,緊了緊拉住她的手。武容回過頭歉意地笑了笑。兩人向長公主走去,武容不可避免地發現長公主眼中只有崔思。從來如此,長公主眼裏只有他與心愛的人所生的孩子,沒有武容,沒有將軍府中所有人。武容禁不住苦笑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1.魏博,唐朝最強藩。本文取其名。

2.本文架空,與任何朝代不同,某處是漢制,某處是唐制,看起來可能像大雜燴。

3.純屬虛構,不太可能雷同。如有雷同,歡迎來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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